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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末将已经探明前敌情况。敌军在莫州开始设防，看来不再溃退了。”付雁卿走进了大帐，报告道，秋天已经渐渐过去，收获的喜悦过后就是冬日的沧桑，雨雪交加的天气之中，地面已经泥泞不堪，气温也降到了零下，可是辽军依然顶风冒雪地前进，并一路取得大胜。高粱河之战后，耶律休哥带伤出战，又取得了瓦桥关之战的史诗性胜利。从此以后辽国人对于进攻宋军的技巧就已经轻车熟路了，何况此次出军，辽军状态又是最好的，所以辽军一路连战连捷，雪花一般的八百里加急报不停地从前沿军中发回祖国，基本上说的都是斩首多少、前进多少里地，甚至一场胜利都已经不稀奇了。
“是么？好，宋军什么情况？”耶律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手中是一本已经看了一半的折子，他疲惫地揉着自己眼睛，即使是穿着明黄服饰、披着威风凛凛的披风，还极力保持着精神抖擞的样子，依然能看见疲惫，他这些无用的伪装就像是用纸片去掩盖水一样徒劳。看着他这样，身边的将领都不得不闭上了嘴，谨慎地就连呼吸都恨不得遗忘掉，深怕这位帝王的怒火在干燥的疲惫之中更容易被点燃。
“回禀皇上，其数量约为我军一半，大抵都是败兵。只是……”付雁卿此时此刻说话都特别谨言慎行，虽然是南京城下的功臣，但是他也不敢在耶律瑾面前居功自傲，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一旦耶律瑾的怒火点燃，那君王的火怎么扑灭就不是自己一个凡人所能左右的了，此刻的他就像走在刀刃上。
“说，吓不死朕。”耶律瑾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回皇上，驻守将领乃是刚刚率军来到的曹彬。”付雁卿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宋人是平定南唐的功臣，宋朝的枢密使，恐怕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这头狮子现在却带领着一群羔羊准备跟我们来劲。”耶律瑾随即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面尽是血丝，看得让周围的众将非常担忧，但是他们谁都不敢多嘴。随后耶律瑾慢慢地计算了一下，往下说道：“明日巳时，全军鼓噪大进，优先攻击曹彬的左翼，付雁卿、耶律斜轸和萧挞凛的军队不许动，朕自有主张。”
“可……可是……”付雁卿却好像还是有些担忧的样子，居然敢在现在的耶律瑾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担忧，付雁卿内心所怀揣的肯定是巨大的隐患了，宁愿冒着死的危险也要说出来。
“可是什么？”耶律瑾的声音非常虚弱，好像说着说着就要断掉似的，现在以付雁卿为首的众将们都提心吊胆的原因也并不仅仅是因为耶律瑾的盛气凌人和无法违背，更是因为他们担心耶律瑾的健康，现在可是节骨眼上，不要说是一位耶律瑾这样有作为的明君，就是一个昏君，众将们都不希望他出事。听着耶律瑾那似乎就要泯灭在十一月寒风中的声音，众将便觉得忧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就像耶律瑾喘出的空气就是他们的氧气，当耶律瑾停止呼吸的刹那，他们也将全部在恐惧寒冷的窒息中死去。
“可是皇上，我担心您的健康……而且从战术的角度来讲，今天在下小雨，理论上明天中午之前地面不会干，泥泞的土地会限制骑兵的进攻，对守方有利。臣……臣冒死上谏请求皇上将攻击顺延至午时，那样都会好一些……”
“我忠诚的付雁卿将军……”付雁卿还没说完就被耶律瑾打断了，那虚弱的声音却反而让付雁卿等众将更加没有违抗的胆量：“你该知道战场上哪怕一刻也能改变战争的胜败，而且泥泞的土地对我们来说烦人，对宋人来说也很烦人，是么？”
“是。”付雁卿无可奈何地回答道。
“那就这样了，照朕说的去做。”耶律瑾虚弱地说道，可是在众将耳朵里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厉声说道。
“是！”台下众将不敢再废话，赶忙纷纷抱拳告退了。临走的时候，耶律瑾发现耶律斜轸和耶律奚底这两个跟随着自己参加过晋安之战的老将，脸上纷纷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
当众将走后，耶律瑾的大捺钵中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明亮的马灯在头顶悬挂着，即使是夜晚还是把整个大捺钵全部照亮，但是看着那明晃晃的火光，如同宫廷里的舞者一般在自己眼前跳动着，耶律瑾还是觉得这灯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如此惨白？连一点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为何此时此刻自己觉得那马灯的灯光都是那么刺眼？
耶律瑾裹紧自己的披风当大衣，想要尽量把身躯至于温暖的保护之下，他现在觉得为了抓紧披风而把手伸出去都是一种寒冷，仿佛自己哪个地方暴露在披风之外，就会被十一月的寒风冻成坚冰一样。他奇怪，自己可是三江平原来的契丹汉子，为什么连河北的冷都把他弄得这样狼狈不堪？耶律瑾无奈地摇了摇头，是自己老了么？他想起了刚刚耶律斜轸和耶律奚底看自己的眼神……
一定是自己老了，自己不再是率军打败张敬达那时挥斥方遒的皇次子陛下了，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中的老皇帝了。摸着自己那张“锈迹斑斑”的脸，耶律瑾还真的无法相信自己今年仅仅三十八岁，如同锅底一般粗糙的脸上面布满了鱼尾纹，如同历史的车辙。自己真的老了么？真的已经不再谨慎、冷静且豪气干云了么？耶律瑾徒劳地感叹着，纵观自己这一生，他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个威风凛凛得圣君，而是个给大辽看了好几年门的老狗，莫名间，耶律瑾啧了啧嘴，不经意间自己的生命好像又被命运手中的大剪子剪短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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