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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本来应该是父亲所独有的心理感受，本来是不可复制的感受，现在萧麒作为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居然也奇迹般地感受到了这种痛苦。她心烦意乱地拿起手中的雕弓，左手抓着弓身和五支箭矢，右手则把那手中的弓弦拉得如同满月一般，佳鸾和佳奕惊恐万状地看着面前自己服侍着的皇后娘娘，因为她们发现萧麒手中的雕弓不仅已经拉圆，而且还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着。平时看起来萧麒虽然不算娇弱，但也是惹人怜爱的那种，但愤怒就像给她打了兴奋剂一样。萧麒平常是不发怒的，但是一动起怒来就完全无法理解，因此两个侍女也连一丁点的准备都没有。
“嗖！”寒冷的破空声，萧麒的愤怒正凌厉地帮助着她射出去的弓矢斩破无罪的空气，随即深深地插进了如城门门板一般厚重的箭靶之上。空气和箭靶都是无罪的，但是萧麒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被她深深压抑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之后，空气似乎都要被无边的怒气给点燃了。萧麒是个契丹人，当然是用的蒙古射法，是用大拇指扣弦的，这会儿萧麒的大拇指即使是带着指环都已经被磨破了一层皮，面前的箭靶红心之中也被密密麻麻地插满了萧麒所发射的弓矢，身边的侍女都有点担心萧麒下一箭射出去恐怕就没有地方再给那小小的箭头立身了。蒙古式射法的精度没有保证，只能在心中做弓箭的延长线，按理说萧麒在盛怒之下是无法射的这么准的。
但是萧麒就是做到了，因为她内心早就把面前的箭靶想象成了黠戛斯大汗阿热牙。她现在心中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若干年之后，自己一定要亲自率军去攻打黠戛斯，把黠戛斯的一切都荡平，全部扫荡、亡国灭种、用屠杀把黠戛斯部盟变成一个人间地狱，彻底把黠戛斯从地图上抹掉，不像渤辽国那样，萧麒要彻底把这个民族都从历史的长河中抹去，萧麒想要坐在自己的那匹黑驹之上，就像追赶着兔子一样追赶着担心受怕的黠戛斯居民，然后一箭一箭地把他们扎成刺猬，特别是那个阿热牙。
萧麒完全忘了这就是她几年前经历的，她知道黠戛斯的那些百姓遭遇着这种痛苦的时候一定也会和自己一样，甚至更加难受。但是那都不重要了，仇恨的循环已经变成了永无休止的战争最大的原动力，在萧麒的仇恨面前，世间所有的痛苦都不为过。
萧麒再伸手去摸面前的箭斛的时候，才发现箭斛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这下才反应过来，五斛的弓箭，大概二百多支，全都让自己在这一早上的时光内全部倾泻在了对面的箭靶之上。没错，不是射上去的，就是倾泻上去的，全都是萧麒对于自己愤怒的倾泻，在她眼中，对面的箭靶早已不是箭靶，而是嘲弄地朝自己笑着的阿热牙。即使是萧麒已经用箭矢密密麻麻地插在了那张让人看了就想呕吐的脸上，还是无法遮蔽那嘲弄的笑容，似乎阿热牙不在任何地方，他就在自己的心中，只要自己不死，那种痛苦中带着一点耻辱的感觉就永远不会消散！至于手上的痛苦，在萧麒无边的怒火之中则显得无足轻重，肾上腺素的过度分泌让她全身兴奋的神经早已忘怀了身体上痛的感觉。“箭。”萧麒低声说道，她就连自己的声音都故意压低了。她本性善良，自己的怒火不太想发泄到别人的身上，可此时自己的脑神经上已经密布了藤蔓一般的仇恨与愤怒，这种控制、驾驭让萧麒无法左右自己，因此她只得少开口，她害怕多说一句话，如同活火山一般的自己就会毫无阻拦地喷发出来，岩浆一般滚烫的愤怒会让周围所有人受伤。
萧麒注意道说话的时候自己的口气都是臭的，就像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而发出的古怪味道。
“啊？”佳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萧麒已经一早上没开口了，突然出现的一个字让有点被萧麒这难以言表的愤怒所震慑的佳鸾有点不知所措，短暂的愣神是她大脑处理这一个字之前腾出的反应时间。
“箭！”萧麒的反应就如同她自己对自己的预料的一样，佳鸾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愤怒就已经爆发。平时萧麒从来都没把佳鸾和佳奕看作是自己的下人，而是家人，如果没有什么一个人做不了的事，萧麒都不想找她们俩，说话更是轻言细语地。这虽然没有让二人恃宠而骄，却也让她们习以为常，所以当萧麒今天这河东狮吼从她单薄的胸怀中爆发而出之时，面前的两个侍女再次被击成了眩晕状态，随即她们俩呆在了原地，愣了半天之后，才匆匆地打了个寒战，似乎连打寒颤都在赶时间一样，随即她们俩赶紧跑到了箭靶面前去，用手扯箭靶上的箭矢。
萧麒内心一阵自责，就像是燃烧的毛织物又在烧得正旺的时候被人用手拧毛巾一般拧着一样。自己怎么能责怪身边与这痛苦毫不相关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萧麒抬起头来，稍带愧疚地看了看面前的佳鸾和佳奕，不耐烦地说道：“算了算了。”
“皇后娘娘……”佳鸾和佳奕都愣在了原地，她们感觉平时温婉平易的皇后娘娘就跟姐姐一样亲近，可一旦她发起火来，却特别地不可理喻，更重要的是萧麒似乎很乐于把痛苦留给自己，就连可以劝的点都没有留给二人。
“……你会伤着你自己的。”萧麒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用再取箭了，随即萧麒轻轻地把雕弓也放在了身边。短暂的发泄之后愤怒是减退了一点，可是当那无力感和悲伤再次涌上心头，萧麒却宁愿自己还在愤怒！
“姐……”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萧麒此时此刻最不想要听见的声音。那个声音虽然无比熟悉，可是当她听到那声音的一刹那，萧麒还是很快地转过身去，生死时速一般地用两手捂住脸的同时，萧麒那晶莹的液体终于再也包含不住，一刹那间，萧麒就感觉手上阵阵湿润。为什么四妹在这时候出现？萧麒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罪人，就像是无耻的杀人犯、奸杀犯，而四妹萧麟则是倒在自己刀下的冤魂，被自己玷污的纯洁少女，化成了鬼魂之后再来找自己讨债。萧麒感觉到恐怖和愧疚，就像是面对自己亲手杀死的死者一样。当萧麒被闷进悔恨与愧疚之海的时候，强大的水压让萧麒呼吸困难、六神无主，异样的气氛将她包围，让她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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